“不!是为了报仇!”
黑熊游神嘶吼,声音中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恨意与悲怆,“为了给阿木报仇!给我那惨死的小主人一家报仇!”
陈默目光微动,攻势稍缓:“报仇?细细说来。”
或许是被陈默那深不可测的实力所慑,或许是积压已久的仇恨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,黑熊游神的攻击慢了下来,喘着粗气,死死盯着陈默,似乎在判断能否信任。
而陈默也在这交手过程中,大致摸清了对方的实力层次……约莫相当于三境修士中的佼佼者,力量狂暴,但运用粗糙,且其核心的力量来源,确实混杂着浓厚的血腥煞气,与正统的信仰之力截然不同。
最终,黑熊游神像是下定了决心,停止了攻击,庞大的灵体微微颤抖,声音低沉而沙哑地开始讲述:
“很久以前……我本来只是一个普通孩子的玩具。是那孩子的父亲,天阳城最有名的雕刻大师,用一块雷击木心,亲手雕刻成了黑熊的模样……那孩子叫阿木,他很喜欢我,每天抱着我睡觉,对着我说话,把他最喜欢的果子分给我‘吃’……”
他的眼神中流露出追忆与温暖,那狰狞的面容也柔和了几分。
“慢慢地,不知是雷击木心本身蕴含的灵性,还是阿木那纯粹无暇的喜爱与倾诉……我诞生了一丝灵智。是阿木,用他最纯净的‘信’,让我成了游神……”
“可是后来……后来……”
黑熊游神的语气陡然变得激动而痛苦,周身黑气剧烈翻涌,“一群蒙面歹人闯进了家!他们……他们当着我的面,杀死了阿木的父亲,杀死了他的母亲……最后,连只有七岁的阿木……也倒在了血泊里……阿木的血,浸透了我的本体……”
小主,
“我愤怒!我恨!那一刻,我爆发出所有的力量,挣脱了木雕的束缚,显化灵体,将那些歹人……全都撕碎了!我为他们报了仇!”
陈默静静地听着,能感受到对方那滔天的恨意与悲伤。
“但就在我灵体消耗过度,即将消散的时候……一个自称‘渡苦尊者’的强大游神降临了。他气息浩瀚,如同神只。他假意安抚我,说感知到此地有怨气与血腥,特来查看。我当时灵智初开,浑浑噩噩,几乎信了他的话。”
黑熊游神的语气充满了悔恨与咬牙切齿的恨意:“他没有立刻灭杀我,而是说天阳城外这座黑风山,乃是一处阴煞交汇之地,容易滋生邪祟,需要一个游神坐镇,镇压地气,便让我来了这里。”
“但是,他有一个条件……每月的初一和十五,必须向他派来的巡游使者,上交足够的‘血气’!”
“最初我不愿意,我虽报仇杀了人,但那是因为他们该死!我不想一直吞噬无辜者的血肉……可后来,我偶然间,从一个被渡苦尊者镇压、即将魂飞魄散的老游神残魂口中得知……当年指使歹人,灭杀阿木一家的幕后主使……就是那个道貌岸然的渡苦尊者!”
“原因竟然是……阿木的父亲,不肯为他雕刻一尊能够汇聚庞大信仰、增强其实力的特殊木雕神像!就因为这……他就派人灭了阿木满门!然后假装赶来‘救援’,假仁假义!”
黑熊游神的声音嘶哑,充满了无尽的恨意:“我知道真相后,恨不得立刻杀上天阳城,与他同归于尽!但我太弱了……远远不是他的对手。我只能忍!只能按照他的要求,不断地吞噬血肉,凝聚血气上供……我相信,只要我吞噬得足够多,变得足够强大,总有一天,我能拥有报仇的力量!十年,二十年……哪怕一百年,我都要等!”
陈默听完,心中叹息。这黑熊游神,本质并非大奸大恶,乃是被仇恨蒙蔽,又被那渡苦尊者利用,一步步引入了魔道。
“你错了。”陈默看着他,语气带着一丝怜悯,“你吞噬的血肉越多,凝聚的血气越浓,上交给他,他的力量就增长得越快。你这是在资敌!是在帮你的仇人变得更强大!你永远也不可能靠这种方式追上他,更别提报仇。”
黑熊游神如遭雷击,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,眼中的血光都黯淡了几分,喃喃道:“资敌……我在帮仇人变强?不可能……这不可能……”
“你被他骗了,也走上了岔路。”陈默肯定道,“你若真想报仇,就不该再继续这饮鸩止渴的行径。”
直到这时,陈默才开始认真思考石狮游神和黑熊游神的话。如果说石狮的一面之词尚存疑虑,那么这黑熊游神血泪控诉般的经历,以及其被逼走上魔道的缘由,都指向那个坐镇天阳城主祠的渡苦尊者,绝非善类。此人表面维持秩序,暗地里却行此灭门逼神为魔的勾当,其心可诛!
陈默忽然问道:“今天是什么日子?农历多少?”
黑熊游神还沉浸在巨大的打击和迷茫中,闻言愣了一下,下意识答道:“今……今天是十四。”
陈默眉头一挑:“明日便是十五,巡游使者会来收取血气?”
黑熊游神点了点头,眼神空洞。
“既然如此……”陈默目光扫过洞内那些瑟瑟发抖的精怪,又看向黑熊游神,“你不介意我在此叨扰一日吧?”
黑熊游神猛地抬头,看向陈默,眼中重新燃起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。他明白了陈默的意图……这位深不可测的存在,是要等那巡游使者前来,是要……对渡苦尊者的人出手?
他喉咙滚动了一下,重重地点了点头,没有说话,但那眼神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,有期盼,有恐惧,也有一丝决绝。
洞内那些精怪见陈默没有立刻清算它们,如蒙大赦,也不敢逃跑,只是缩在角落,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。
黑熊游神散去巨灵形态,重新变回那肥胖少年的样子,但神情却萎靡了许多,他走到洞壁旁,靠着冰冷的石头坐下,抱着膝盖,将脸埋了进去,肩膀微微耸动。
良久,他抬起头,脸上带着泪痕和深深的疲惫,对陈默道:“我……我罪孽深重,吞噬了那么多无辜之人……怕是等不到亲眼看到渡苦尊者身死道消的那天了……我只希望,希望阁下若有能力,有朝一日,能为我的小主人阿木,为他惨死的一家……讨回公道!”
陈默看着他眼中那纯粹的、源于最初那份守护之念的恳求,郑重地点了点头:“若那渡苦尊者真是此等丧尽天良、逼你至此的元凶,我若遇之,绝不手软。”
黑熊游神闻言,脸上露出一丝释然却又凄然的笑容,他挣扎着站起身,对着陈默,深深一揖到地:“多谢……多谢阁下!”
行礼之后,他仿佛用尽了力气,又坐了回去,低声道:“还不知道……阁下尊姓大名?”
陈默看着洞外逐渐泛白的天色,平静道:“昊天。”
小主,
“昊天……”黑熊游神喃喃念着这个名字,仿佛要将这两个字刻入灵魂深处,“我记下了……若有来世,愿为牛马,报答阁下恩情……”
……
次日,午后。
洞外阳光被山峦遮挡,洞内依旧显得有些昏暗。闭目调息的陈默忽然睁开了眼睛。几乎同时,靠在墙角的黑熊游神也猛地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与恨意交织的复杂光芒。
“来了……”他声音干涩。
只见洞外,一团浓郁的白雾,如同有生命般,无视山风,飘飘荡荡,径直朝着黑风洞而来。雾气中,隐隐透出两道冰冷而强大的气息锁定了洞内。
黑熊游神深吸一口气,看向陈默,低声道:“是渡苦尊者座下的巡游使者……他们,来了!”
那团白色烟雾并非寻常山雾,其形凝而不散,其质轻若无物,却又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,如同活物般精准地飘至黑风洞外,悬停在离地数丈的空中。烟雾缓缓流转,隐约可见其中矗立着两道身着制式银白袍服的身影,面容模糊,唯有一双眸子透过雾气,冰冷地俯瞰着洞内,如同天神审视蝼蚁。
洞内那些原本缩在角落的山野精怪,一见到这团白雾和其中的身影,如同见了猫的老鼠,吓得魂飞魄散,连滚带爬地涌到洞口,纳头便拜,磕头如捣蒜,口中发出谄媚至极、带着哭腔的哀告:
“恭迎上使!恭迎上使驾临!”
“上使仙福永享,神威无边!”
“小的们给上使磕头了!”
“黑风洞上下,时刻感念尊者恩德,不敢有忘!”
它们恨不得将平生所知道的所有奉承话都倒出来,姿态卑微到了尘土里,只求能在这两位“上使”面前留下一线生机。
白雾中的巡游使者对脚下这些精怪的跪拜谄媚视若无睹,仿佛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。其中一人,声音淡漠,不带丝毫情感,如同寒冰撞击,直接穿透喧嚣,响彻洞窟:
“黑风,时辰已到,本月血气贡品,速速呈上。”
没有问候,没有寒暄,只有直截了当的索取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。
黑熊游神所化的肥胖少年,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。他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稳住心神,迈着有些僵硬的步子走到洞口,抬头望向那高高在上的白雾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恐惧:
“回……回禀上使……本月……本月山中过往行人稀少,血……血气未能搜集足够……还,还望上使宽限几日……”
他低着头,不敢与那雾中的冰冷目光对视。
“嗯?”
那淡漠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,虽只是一丝,却让洞内温度骤降,所有精怪的磕头声戛然而止,吓得噤若寒蝉。
“未能搜集足够?”另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从白雾中响起,带着明显的讥讽与怒意,“黑风,你这是要忤逆尊者法旨?还是觉得,尊者对你太过仁慈了?”
随着话音,那团白雾剧烈翻涌起来,其中一道身影微微抬手。刹那间,洞窟上方的岩壁凭空凝聚出无数道细密的、闪烁着惨白光芒的雷弧!这些雷弧并非自然之雷,其中蕴含着一种审判、惩罚、摧毁灵性的特殊法则力量,正是神道门用以惩戒不臣的“天罚”神术!
“既然你办事不力,便尝尝这‘净魂雷罚’的滋味,也好让你长长记性!”那尖锐的声音冷笑道。
刺目的白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昏暗的洞窟,毁灭性的气息当头罩下,目标直指黑熊游神!那些跪地的精怪发出绝望的尖叫,仿佛已经看到了黑熊游神魂飞魄散、它们也被殃及池鱼的凄惨下场。
黑熊游神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和解脱,闭上了眼睛,准备迎接这早已预料到的“惩罚”。
然而,就在那漫天惨白雷弧即将劈落,将其灵体彻底撕裂的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一直静立洞中,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陈默,动了。
他甚至没有太大的动作,只是抬起了右手,食指与中指并拢,对着那即将降临的“天罚”雷网,看似随意地向上一划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,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。
只有一道细微却凝练到极致、仿佛能分割阴阳、划定规则的混沌色气流,自他指尖悄然掠出。
那气流细若游丝,却快得超越了思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