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场面,要多荒诞,有多荒诞。
兰璎拉着赫舍里氏,站在一旁,安静地看着。
她看到,赫舍里氏原本麻木的眼睛里,渐渐地,有了光。
那司官捧着皇帝亲笔写下“和离书”三字的纸,感觉自己捧着的不是纸,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。
他是个老笔杆子了,在礼部待了小半辈子,拟过的婚书、祭文、贺表,没有一千也有八百。
可像今天这样,在大半夜,被人从热被窝里薅出来,跑到九门提督的后院,给提督大人办离婚的,真是大姑娘上轿——头一回。
他偷眼瞧了瞧桌子对面跪着的隆科多,又看了看站在一旁面沉似水的皇帝。
汗,顺着他额头的皱纹,一道一道地往下淌。
他拿起笔,笔尖在砚台里蘸了蘸,悬在纸上,却迟迟落不下去。
这文书,该怎么写?
写“夫妻情分已尽”,这不是打九门提督的脸吗?隆科多可是皇上的亲舅舅。
写“两相情愿”,可他瞧着隆科多那张比死了爹还难看的脸,怎么也不像是情愿的样子。
这字字句句,都是坑啊。
他正纠结着,旁边的宗人府宗令悄悄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。
宗令大人嘴唇没动,声音却像蚊子哼哼一样从牙缝里挤了出来:“照着皇上的话写,一个字都别改。”
司官一个激灵,明白了。
是啊,他琢磨个什么劲儿呢?这不是官司,这是圣旨。他要做的,不是断案,是抄写。
想通了这一层,他心一横,手也不抖了,气也喘匀了,笔尖落下,沙沙作响。
“……佟佳·隆科多与赫舍里氏,夫妻情分已尽,今两相情愿,和离。隆科多名下一半家产,归赫舍里氏所有。其子岳兴阿,随母。从此,男婚女嫁,各不相干。”
字迹工整,一气呵成。
写完,他吹了吹墨迹,恭恭敬敬地将和离书呈到胤禛面前。
胤禛扫了一眼,点了点头,然后把文书递到隆科多面前。
“按手印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