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9章 《老狗精》

在北方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,流传着一句古老的俗语:“鸡不过六载,狗不过八年。”意思是,鸡若养过六年,狗若养过八年,便容易通了人性,久而久之,便会“成精”。人们说,这些老畜生日日与人同处,耳濡目染,渐渐听懂人言,看透人心,甚至能模仿人的举止,做出常人难解之事。它们不再只是牲畜,而是有了灵性,有了执念,有了怨气。

这个故事,就发生在三十多年前的腊月,关于一条老狗,一个老人,和一个再也回不来的孩子。

村西头住着一位叫韩老三的孤老头。他年轻时父母双亡,兄弟四人,荒年里饿死了两个,剩下他和弟弟老四。后来老四娶了媳妇,分了家,韩老三便一个人守着三间土屋,日子清冷得像屋檐下的冰溜子。有一年冬天,他在雪地里捡回一条土狗,瘦得皮包骨头,眼睛却亮得吓人。他给它煮了半锅米汤,那狗喝完后,趴在他脚边,呜呜地叫了半宿,像是在哭。

从那以后,一人一狗相依为命。那狗长得壮实,毛色黄中带褐,像条小狼狗。韩老三常带着它去地里抓兔子,狗跑得快,鼻子灵,一抓一个准。抓到了,爷俩就炖一锅肉,一人一半,吃得满嘴流油。日子虽苦,却有了点热乎气。一晃七八年过去,狗老了,毛变得斑白,脊背也塌了下去,有些地方甚至秃了皮,露出粉红的肉。韩老三心疼它,不再带它去地里,只把它拴在门口看家,偶尔牵着它去村口溜达一圈,村里人见了都笑:“老三啊,你这狗比你儿子还亲。”

韩老三没有儿子,听了也不恼,只摸着狗头说:“它是我的命根子。”

他弟弟老四有两个孩子,姐姐叫妞妞,弟弟叫虎子,七八岁的年纪,正是“七岁八岁,狗都嫌”的时候。虎子调皮捣蛋,常跑去韩老三家玩。韩老三喜欢这个侄子,家里有啥好吃的都给他留着。可小孩子不懂事,见老狗趴在门口打盹,就悄悄绕到后面,猛地一脚踢在狗屁股上。

老狗猝不及防,腾地窜起来,龇着牙就想扑,可脖子上拴着铁链,挣不开。它冲着虎子狂吠不止,声音嘶哑,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。虎子被吓了一跳,可一看狗挣不脱,胆子立马大了,指着狗鼻子骂:“老东西,等过年我就让我大伯宰了你,炖狗肉吃!”

话音刚落,那老狗忽然不叫了。它愣在原地,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虎

子,眼神里竟透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,像是惊愕,又像是……怨毒。片刻后,它垂下头,夹着尾巴,灰溜溜地钻进了狗窝,再没出来。

从那天起,老狗变了。它不再对虎子吠叫,可每当虎子走近,它那双浑浊的老眼就会缓缓抬起,目光阴冷地追随着那孩子的身影,直到他走远。那眼神,不像是狗看人,倒像是一个沉默的老人,在冷冷地记着一笔账。

年关将近,村里人都忙活起来。腊月二十三,是小年,也是县城庙会的日子。老四要去赶会卖山货,一去得好几天,便把两个孩子托付给韩老三照看。韩老三一口答应,把妞妞和虎子接到了自己家。

那晚,天阴得厉害,风在屋外呜呜地刮,像有人在哭。两个孩子睡在西屋的土炕上,韩老三在堂屋的躺椅上打盹。夜深了,万籁俱寂。

忽然,妞妞在迷迷糊糊中听见“咚、咚、咚”的敲门声。

声音很怪,不像是人敲的。正常的敲门是“咚咚咚——停——咚咚咚”,可这声音毫无章法,时轻时重,断断续续,像是醉汉在胡乱拍打,又像是一只湿漉漉的爪子在门板上抓挠。

她想睁开眼,眼皮却重得抬不起来。敲门声停了片刻,又响起,这次更急,还夹杂着一阵低沉的咳嗽。

“咳……咳……”

那咳嗽声,竟和大伯韩老三的一模一样!韩老三有老慢支,一到冬天就咳个不停。妞妞昏昏沉沉地想:“大伯回来了?”她挣扎着爬下炕,趿拉着鞋去开门。

门一拉开,一股阴冷的寒气扑面而来。门外,黑漆漆的,什么也没有。院里积着薄雪,映着惨淡的月光,空荡荡的,只有老狗的窝在墙角,黑乎乎的一团。她吓得一哆嗦,赶紧“砰”地关上门,跑回炕上,用被子蒙住头,再也不敢动了。

刚闭上眼,那“咚咚咚”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,一声紧似一声,吵得人心慌。妞妞实在受不了,可这次她死活不敢再开门了。她迷迷糊糊地听着,隐约觉得弟弟虎子好像下了地,趿拉着鞋走向门口。接着,敲门声停了。她这才沉沉睡去。